电视剧《外科风云》的发布会在北京郊区的一所医院举行,会场里嘉宾、记者、粉丝熙熙攘攘,坐得满满当当。到了明星群访环节更是塑成了一堵人墙,透过缝隙才能窥探到台上的景象。
台上,男女主角春风满面地站在最中间,而在剧中出演“陈绍聪”的李佳航则被排列到了舞台的最右侧,脸上也挤着笑。
发布会的明星群访就像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役。绝大多数时候,背负着流量点击压力的媒体都会挑选最当红的大咖提问,其他明星就会一不小心沦为陪衬。
“很尴尬”、“我脸上的笑都是装的”、“其实我真的不喜欢这种场合。”会后坐在采访间,他一口气吐露出了自己的窘迫和心声。其实客观来看,曾出演过《新还珠格格》(观剧)、《爱情公寓》等热播剧的李佳航知名度并不低。
李佳航接受腾讯娱乐专访
我到底是要说自己想红还是不想红呢?
李佳航尴尬地笑笑,又忍不住圆场:“没事儿,这样也挺好。我真的不怕被忽视,生活当中有人跟我说话的时候,也经常冷场。我是会觉得,你能忽视我,这是我挺幸福的一件事情……”
这样的逻辑和境地,与他在《外科风云》里扮演的角色“陈绍聪”十分一致:才华能力都只能算是医院的“中不溜”,不拔尖儿,也不算最差,有人说他不思进取,也有人觉得这是知足常乐。这无疑是种安全境界,不至于被人嫉妒、也到不了被组织淘汰的地步。但无奈的地方在于,这些“中不溜”们,往往也是最容易被人群遗忘的那个。
好在“陈绍聪”们大都性格开朗、思想乐观,面对忽视和被遗忘常常能够自我安慰且自圆其说。“我跟他的心态蛮像的,其实很大一部分也是我现在的一个心态,就是舒服最重要,对工作也没有太强的企图心。”
舒服,是李佳航当下最理想的生活状态。怎样算“舒服”呢?他说,就是一年拍两部戏,有半年时间可以休息放假陪家人。
李佳航在《外科风云》中饰演的陈绍聪
李佳航以前最怕被记者问这样一个问题:“你想不想红?”从表面上看,这是一个普通的采访问题,但对于演员本人来说,这可能是一个哲学问题。“那时候我心里总是有很多小九九,我到底是要说自己想红还是不想红呢?说想红会让人觉得怎么样,不想红又怎么样……”
事实上,当人往往在做这种纠结的时候,他心里的答案其实已经有了。早年刚出道的李佳航是想红的。在2011年《新还珠格格》播出期间,他接受媒体采访时就丝毫不掩盖这种野心:“我就是在争一口气,就要跟大家证明,我既然干这行,就可以站在最前面。假如没有站在最前面,我会努力站在最前面!”
这是一种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,珍贵而短暂。那时候,李佳航还只是个在上海戏剧学院读书的在校学生,他清楚地记得,当初得知自己被选中出演“福尔康”时的情形:“刚开始我不相信,后来出了公司就开始狂奔,不停的跑,我觉得我浑身都是劲儿,得把这个劲儿赶紧发泄出来,要不然我会疯掉的……我不停地给最好的朋友,最好的亲人打电话……”
放眼回眸,那是怎样一种喷薄的时光。翻开当年的照片,李佳航大眼浓眉,梳着旋风一样的发型,嘴巴始终笑着,能看到一派天真。即使未曾谋面也能被他感染似的。
从上戏毕业的那年,专业课优异的李佳航被老师挽留,希望他能留在话剧团工作。但他执意要走,并信誓旦旦地宣言:我一定不会混得太差。
可七年过去,这个人却说,他现在已经不想红了。
到了该我回馈李晟的时候了
要让一个演员,一个靠曝光度讨饭吃的群体真心实意地说出“我不想红”这句话,何其残忍心酸。他没有讲述这其中是否饱含理想撞上现实的无奈,但他主动聊到了家庭,对家人的责任,让他觉得自己可以“放弃”,可以“不用红”。
2014年5月6日零点整,李佳航在微博公开承认与李晟恋情。9分钟后,李晟转发微博回应,两人因为《新还珠格格》结缘,已经相恋4年。次年,两人喜结连理,步入婚姻殿堂。
对于两个上升的年轻演员来说,公开恋情、结婚都无异于行走在剃刀边缘:是否助推人气不好说,但演员的戏路和广告代言必然会因此被局限。虽说现在大部分经纪公司对于艺人的感情生活不会过多干涉,但在当时,李佳航此举却仍然遭到了前经纪团队的强烈反对。
李佳航宣布恋情时公开的合影
“我从入行起我就特别抗拒这些,我原来的经纪团队总给我灌输一些东西,所以我们总打架。我不喜欢别人制约我的生活,我觉得中国老百姓到什么时候该结婚,什么时候该生孩子,你就要去做,不要为了乱七八糟的事来耽误你。可以说我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些所谓的风险因素。”
可婚后的日子也并没有像李佳航想象的那般顺理成章地完美,因为工作关系,夫妻俩常常异地,在李佳航记忆中,前两年他最长的工作时间连续了600天,今年过年公司给放了15天假,但随后日程就又被排到了11月下旬。为此,李晟不得不推掉很多戏约去剧组陪伴丈夫,这让李佳航感到很愧疚。
“谁都是有梦想的对吧,你不能只紧着你一个人来。我觉得到了该我回馈她的时候了。”
在生活中,李佳航叫李晟“宝宝”,而李晟则叫他“小黑”,两人是处女座和双鱼座的姐弟恋组合。处女座的李晟一向把自己看成是女汉子,但和李佳航相恋后,她却觉得自己在慢慢地变成小女人。而双鱼座的李佳航则自认为之前很不懂浪漫,用短信表白的技巧也相当菜鸟,但和李晟在一起后,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了双鱼座的本性,开始懂得无微不至的细心。
去年,他们联合主演了一部都市爱情题材电视剧《新婚公寓》,在剧中饰演了一对闪婚的小夫妻,在初入婚姻围城后,上演了面对亲朋、工作以及各种琐碎日常。这原本应该是李佳航和李晟两人生活中的写照,但现在不得不挪到电视剧里来完成。
“但我们特别享受,那部戏特别幸福,特别开心。尽管有的时候拍戏我跟我老婆吵架,但是吵得也挺开心的。那部戏我觉得是我演的最好的一部戏,强过任何一部作品。因为那是我老婆,我只要去演绎我们生活当中的感觉就好了。”聊到这段幸福时光,李佳航连语调都忍不住高了三分。
但就因为太默契,这部戏原本90天的拍摄期,结果70多天就拍完了,“制片方都很高兴”,但这对小夫妻却不得不因此忍痛分开,又各自奔忙到下一部戏去了。
请记住我本人叫:李!佳!航!
在李佳航身边,有许多从无名到窜红的艺人朋友,他亲眼看到了他们为了工作的牺牲。这也让他越发坚定了“不想红”的决心。
其实,入行这些年,李佳航也经历过两次“走红”,一次是《新还珠格格》,一次是《爱情公寓》。刚开始的感受是欣喜的,但慢慢地,他却发现走红滋味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甘甜,相反,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他带来烦恼。
最近李佳航在餐厅吃饭,被服务员认出来他就是《爱情公寓》里的搞笑担当“张益达”。“观众很容易把角色代入到演员本人身上,他们会以为我在生活中也是个逗比。”李佳航笑着说,在上菜的时候服务员就会忍不住“调戏”他:“他把菜递过来,我伸手去接,他就说哎!然后就缩回去。我一伸手,他又哎!缩回去。”
“那你后来怎么办?你生气了吗?”
“没有,你知道人家也没有恶意。后来我就不跟他玩了,我不伸手去接,他逗了半天他觉得没反应,他就自己把菜放下了。”
李佳航笑着说,生活中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,常常让他哭笑不得。他自认为生活中的自己与角色差别很大,不仅没有“张益达”这么开朗,相反还常常感到很纠结。而且,迄今为止,他都觉得没有哪个角色是真正契合他本人的。但当记者要求他确切地描述自我的时候,他又变得有些吞吐,怎么也说不上来。
这大概是一种演员的专属纠结。他们生活里的绝大多数的时间,是没有“自己”这个概念的:在拍戏时,他们是戏里的人,在宣传时,他们又是大众眼里的那个人。这样的生活过久了,在剩下为数不多的属于他们本我的时间里,演员们很容易产生一种疑问: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?
而这种探索人性的过程,恰恰也是演员进行自我修养的终极方程。
不过话说回来,这些生活中的琐事对于李佳航而言都还只是初级尴尬,真正的窘况来自于“不管你演什么,他们都觉得像张益达。”
在《外科风云》里,他饰演的“陈绍聪”是和“张益达”一样的搞笑担当,第一次出场就失恋醉酒,脸颊红晕、醉醺醺的他在医院的地板上天旋地转,被白百何饰演的“陆晨曦”强行抬到担架上,场面十分逗趣,给原本严肃的剧情也增加了许多喜剧效果。
有许多网友都评价他这种开朗、逗趣的形象和“张益达”相差无几,甚至有嘴毒的,还直接给他微博底下留言说“你是不是只会演张益达?”被问及这些争议,李佳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转而又变成胸有成竹的神情:“我是这么理解的,首先创作材料都是一个人,观众的感官来讲他没换人,其次这两个角色都有一些平民化的色彩在里面,本身有些元素是相似的。要是大家觉得像张益达,我是可接受的,而且我会觉得这个角色前期就是要给人一些符号化的东西。”
虽然话是这么圆回来的,但《外科风云》播出几天后,李佳航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微博,特地强调了李佳航、张益达、陈绍聪三者之间的差别,“亲爱的盆友们,外科风云里面演陈绍聪的那个男子叫李佳航,不叫张益达哦~请记住我本人叫:李!佳!航!不要再忽略我这个伟岸的名字了,答应我,好吗?”
有些时候每天都是愚人节
但不管怎样,有符号和标签对于演员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,许多演员甚至终其一生都没有等到属于他的角色。李佳航无疑是幸运的。
对于选择表演这个行当,是李佳航自己的决定。1987年生的李佳航出生于辽宁省鞍山市,在老家读初中的时候,他叛逆乖张,成绩也始终不上不下,“说成绩很差也不至于,但是考重点高中、重点大学感觉又没戏。”
最初李佳航想成为一名吉他手,于是母亲带他去了当地的音乐学院报名,可那所学校并没有开设吉他课程。之后,李佳航又主动提出要学习表演,随后便转学到当地的一所艺校,踏上了学习表演的道路——不过,这个叛逆少年迈入表演大门的那一刻并没有带着情怀,"一开始之所以选这个专业就是觉得表演好学,就是演嘛,好像谁都能行。”
但随着学习的深入,李佳航渐渐地发现了难题。学习表演,第一课就是要教人“解放天性”,“可我生性内敛,和身边的很多同学都不一样,怎么逗放不开。”非表演型人格为李佳航的表演道路增加了不少阻碍,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,他才学会慢慢打开自己,也从此为自己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。
当李佳航通过努力顺利考上上海戏剧学院,并且以优异表现争取到《新还珠格格》的主角的时候,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一片顺遂、即将迈入正轨,谁能料到,巨大的灾难轰然降临——妈妈因病离世了。
母亲的离世对于他乃至整个家族的刺激巨大,在很长一段时间,身边人都不敢提及这个话题。即使到了现在,往事虽然说起来几句话就带过去了,但生活对这个少年的残酷,到现在他都不敢细想。
李佳航的微博截图
今年愚人节那天,李佳航在微博转发了一组长图,画面上是一些在城市奋斗的年轻人疲惫的场景,为了不让家人担心,他们编织了许多善意的谎言:趴倒在电脑桌前的男人说:“老婆,我挺好的!一点都不累”;在火车上抱着孩子与丈夫分别的女人说:“亲爱的,安心工作,我一个人忙得过来”……
对于当下已经30岁的李佳航来说,有些时候每天都是愚人节。他早已褪下当年那个行事莽撞的少年底色,有时在剧组连续拍摄了十几个小时,身体疲惫不堪,但一接到家人电话,他也会立刻打起12分精神进入表演状态,“假装很好、很高兴,就是不想让家人为我担心。”
“但我想我还是幸运的,除了母亲离开,老天对我的眷顾已经很多了。没让我吃太多苦,我已经比大部分的人都幸运了……”他自顾自地说着,仿佛把周遭的一切都屏蔽掉了。
因为时间关系,这一次的采访只进行了半个小时,镜头关闭之后,他走到记者面前,小声地说,其实作为演员他很少有机会向人倾诉,也鲜少有人能够聆听他的想法。看他穿着单薄,工作人员走过来关切地问“冷吗?”他淡淡一笑,轻声道:“还好,都习惯了。”